閒

两心同

-大概是有暧昧的双向暗恋但还没捅破的时候

十一月，王也被诸葛青一条微信拉来浙东，美其名曰洗肺。狐狸的语音点开懒洋洋的，像另一种动物，像松鼠在冬眠间奏爬出来寻找一颗掉队在雪地的松果耍弄。他把“老王”的“王”字拖得很长，冷不防一听还当是诸葛白偷了他哥手机。他说山人担心你在北京被雾霾折磨出矽肺病，特来拯救。北京刚供上暖不久，安适之环境于人的一大影响便是怠惰，正巧与王也这等闲人不谋而合，祖师爷也不能把他和暖气分开。于是他接到消息当即几百个拒绝理由在脑海匆匆闪过，甚至无暇与屏幕那方的前文科生科普矽肺病与呼吸道短暂不适之别。且即便他现场作一篇华北雾霾与矽肺病历史渊源小考证明二者毫无关系，诸葛青也能扯出担心他诱发抑郁一类的稀奇理由。他在武当呼吸过几年高质量氧气，肺叶已扫除干净而正等待新尘，这番理由或可一挡，然无知无觉之中已有机灵精怪上了他的身，再看手机，明晃晃一句“好”已然发出，在默认的灰白聊天背景上分外扎眼。长按，撤回，消息发送已超过两分钟。有时限的撤回功能无异于以灵魂使用权交换的长生不老药，一生一次过时不候。

王也仰天长叹：我恨。

西风捎人到江南，更捆绑赠送三个大动静的“阿嚏”，可谓情深义重。诸葛青连看笑话的时机都赶得不差分毫，一路见证着，总算在他递进式的喷嚏末尾善心大发，摘下自己颇有分量的羊毛围巾献了爱心。王也不知道被长而微刺的羊毛扎了哪个穴位，又酣畅淋漓地阿秋十余声，这才咂摸过味儿来，抬着打喷嚏震出来的四眼皮提出质疑：诸葛青，

话里喊的人在前头走着，忙着临幸手机，探脖子的毛病快要治不好，重回娱乐圈能被粉丝追送背背佳，好在耳朵没塞上，闻言遥遥应了一声，哎？

王也说：你不是对男人过敏来着？

诸葛青身形一滞，大约是当时的临时剧本背忘了，后头没花功夫再圆，即兴表演道：没毛病，因为你不是男人。

王也忽然想起自己妈说：找媳妇不要太伶牙俐齿的。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诸葛青怼完他接着看手机。王也那颗在家族恩怨中饱经锤炼静如止水的好奇心竟然也吊起来，悄么声地凑到他背后，仗着微弱的身高优势飞快瞟了一眼。诸葛青手机屏幕上，搜索框里安详躺着“浙江省内  旅游景点”八个大字。

正是所谓巴黎人不看凯旋门，纽约人不看女神像，完全值得理解。然而王也定功练得再高，拗不过笑的冲动劲头，诸葛青秒速摁熄屏幕，转眼间就要大祸临头。王也急中生智，说：公共场合，注意影响。

诸葛青默了两秒钟，说：我出家门不太多。

王也说：嗯。

诸葛青说：本来没想着你会答应过来，我开玩笑的。

王也说：嗯。

诸葛青说：我们这现在不下雪，也没有啥看的，招待不周，您见谅。您要有什么心仪的景点，我带你去看看。说这话的时候，他耳尖颊边一点稀薄的红退得很干净了。

王也挠挠头，看一看脚底下磨得光亮细腻的大理石地板，照得人模模糊糊似梦非真。围巾挂在脖子上沉甸甸的，像一道暖的枷锁。他无声地吸了一口气，最后终于说：我就是来看看你啊。

他感觉诸葛青也是倒抽了一口气的，然后听见诸葛青说：公共场合，注意影响。